点击上面的“云南政协报” 临近中午,中南带我去邻居家参加喊魂仪式。主人家的儿子因打架伤人,在看守所关了一个月,赔了两万块钱才出来。今天杀猪祭神,要把他的魂也喊回来。我们到的时候,猪已经宰了,猪血作为祭供的血食,与水、盐、酒、荞米花、大米、面饼、南瓜、鸡蛋及柴刀一起,摆放在一个大簸箕里,面对着高山、怒江和洛本卓镇。 中南说,巴尼人的每个家族和家庭,都有固定的主祭人,由男性长辈中说话算数的老大或者老幺担任,且人的品行要好,否则祭祀不会成功。后来我在六库见到的巴尼长者花四波老人说,在巴尼人眼里,人活着或者死了都有魂,连鬼都有魂,可谓灵魂不灭。人之所以会死,是因为鬼把人的魂抓走了,所以人死后要把他们的魂送到天上去,生病或者遭难的,要把他们的魂赎回来,不能被鬼主宰,这便是祭祀的功用。与怒江别的民族不同,巴尼人过去几乎没有信仰基督、天主或喇嘛教的。当年西方传教士也来过,但巴尼人没有接受传导。近些年来,沿江才有少数巴尼人在傈僳族的影响下开始信奉基督教。 主人家已有客人,中南交了一百块份子钱,带我到堂屋坐下,主人的老妻拿出一瓶瓶啤酒来待客。主人是族中长者,祭祀自然由他主持。上午的第一次喊魂已经结束,叫生祭。中南和我一样不擅饮酒,他说巴尼人像傈僳族一样嗜酒,他过去也爱喝。他的父亲喝得更多,一喝起来常常三四天不吃饭,两年前患脑溢血走了。中南伤心之余戒了酒,还要求两个弟弟也不能喝。主人的堂屋是新建的,有五六十平米,沿江公路边的民居因涉及脸面,由政府每户补贴四万元盖白墙瓦顶的平房。山上的农户,每户就只有一万元的抗震房补助了。 说起怒江筑坝,在座的乡亲都不同意,说大坝建起来把山坡泡塌,他们住到哪里去?怒江峡谷险峻狭窄、地质破碎,雨季泥石流、塌方很常见,两库十三坝的大电站计划,对此显然缺乏考虑。金沙、澜沧两江筑坝蓄水后地震频发,大家更是担心。
问起祭鬼喊魂的事来,中南说,等猪肉煮熟,要把熟肉和猪肝、鸡蛋放在碗里,由当事人捧着,再喊他的魂。上午的那次叫生祭,下午的这次叫熟祭。熟祭的祭鬼辞是:“我们把煮好的肉先给你吃,煮好的饭先给你吃,现在用猪的命来换人的命,请你走吧!”祭辞不少,对不同的鬼有不同的念白。完了,再喊当事者的魂。沿江民族的喊魂辞,现在大都差不多了,石月亮乡副书记丁玉举说得更完整,竟也与我在湖北秭归听到的楚人招魂辞相仿: 不知你走到了哪里,你的魂没有跟人回来。外面到处有危险,到处是山崖、绝壁和深渊;鬼给你的肉是蛇肉,蛇肉是酸的,还有蛙肉,蛙肉是苦的。现在爸爸想你,妈妈想你,家里的肉和鸡蛋才香,快点回来吧! 之后喊当事者的名字,问他回来了没有?当事者回答说:“回来了!回来了!”再吃碗里的猪肝、鸡蛋和肉。猪肝和鸡蛋肯定具有某种象征意义,应该与魂魄有关。因当天人手少,我们等到中午肉还未下锅,我便动身到六库去了。半月后,中南在 与波中南相识的大半年来,我时常能见到他发的 天阴沉沉,正如我的心情。七百多个日日夜夜,沉痛的心情从未从心窝离开。生我养我却总板着脸,不苟言笑却从未在心中放开年过不惑的我,还把我当小孩子。我出门也忘不了偏瘫的您靠在门边坐着看我离开的情。父亲,您在天堂还好吗?可否知道儿子想您,可否看到儿子每天都在您曾坐过的地方徘徊?父亲,从那天起我就没地方再找到您看到您。儿子永远忘不了您,离不开您!
中南家乡的村庄是怒江酿酒最出名的地方,他从小便想有个自己的酿酒作坊,那是他一生的志向。两三年前,他终于在路边盖起了酒坊,只是小楼建在山边,山上的村民放田水会将泥土冲塞到后墙。今年雨季雨水多,下暴雨的晚上,他惊恐得连续几夜无法入睡。他的日常就是劳作,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,煮料蒸酒背江柴,买土坛削木塞,手痛腰疼,当然更有收获的喜悦。所有的疼痛与快乐都是真实的,包括他吃的每一口饭菜,和每一次对家人的爱与思念。 中南的妻子和善贤惠,是他真正的帮手,住校上高中的女儿也听话上进,难怪他走进自家后院的菜园,能肯定地确认:“这就是我许多年前向往的田园生活,如今做到了!”几天前中南兄弟私信我,问能否请人用毛笔帮他写一写“桃花酒”三个字。我说等见到云南最好的书法家,就帮他讨要,这也是我作为朋友能为他做的事。我一直忘不了见面时,他和弟妹脸上憨厚、真纯的笑容,也喜欢听他们叫我大哥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