鲜为人知的怒江州

前言

我说去云南。

你问是昆大丽香，还是腾冲西双版纳？

我说不，我们去怒江。

我看到你头顶升起了大大的问号。

图片来自网络

怒江州因怒江从北向南贯穿全州而得名，西南部与缅甸相邻，北部与西藏交接。在其腹地，碧罗雪山和高黎贡山挟持着江水奔流而下，形成了数百公里长的怒江大峡谷。

它曾被评为“中国最美的十大峡谷之一”，有人说，这里有中国最壮美的山河长卷。

怒江大峡谷

但听闻者少有，踏足者更少有。

怒江大峡谷位于横断山纵谷区三江并流带，地形破碎、地质灾害频繁；印度洋的暖湿气流沿峡谷逆流而上，带来丰沛的降水，两者交互作用，构成了公路行车者的噩梦，也成了很多游客望而却步的理由。

你永远不知道，泥石流会在哪一刻突然来到

直到年底，怒江美丽公路正式通车，从六库到丙中洛的路程由原来的几天压缩到7个小时，路况大幅提升。

我相信，这是古老而神秘的峡谷向世人发出的欢迎信号。

“不好意思，没有这条线路”、“亲，去不了哦”……

在N次包车被拒之后，我也终于相信，至少现在、此时，对于大众来说，它仍是一个陌生的地名，这仍是一条属于冒险者的小众线路。

怒江美丽公路：

于年12月30日正式通车试运行，它是G的一段，起于六库，终于丙中洛，全长.68公里，沿途经过泸水市、福贡县、贡山县。

行

在

怒

江

01.枕江而眠，做一个发财梦

六库镇依附着怒江存在，在夜晚犹如一条狭长的“发光河流”。

清冷的街道、咆哮的江水、喝了酒摇摇晃晃的身影，构成了我对六库最初的印象。

灯光闪闪烁烁，烟头明明灭灭，老板坐在门口，等着“今天”一点点过去。

虽然有点害怕，但我们还是选择进去，没办法，谁让这是附近唯一的一家漆油鸡。

于是，已经擦干净的灶台重新被加热，本以为躲过一劫的老母鸡终究还是等不到第二天的黎明。

很多人不知道，怒江是中国两大碧玺产区之一，也是目前唯一在产的产区。

早年在江边行走，砾石堆里就能发现数以公斤计的原料。从小在江边长大的兰慧明看中了它的价值，四处收购。经过十几年的沉淀，成了名副其实的“碧玺大王”。

现在，他的私人碧玺博物馆就坐落在怒江边上，馆内藏品价值上亿。

除了碧玺，还有他发现并命名的“彩云玉”。

热情的导购小姐姐关了店门为我们讲解，她说，遇到泥石流冲开山体，在河滩边捡到散落原石的概率会大大增加。

我看了眼手机上有关怒江泥石流的新闻，怀抱着发财致富的梦想，甜甜地睡了。

渣手机，拍不出它的美

02.如何杀死一口温泉？

穿过跃进桥，我们进入了世界上最神秘莫测和最原始古朴的东方大峡谷。

美丽公路就像一条项链，串联起散落在峡谷中的粒粒珍珠。

六库跃进桥

过桥不久，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路口，有一条通往江边的小路。

沿着这条隐蔽的道路，可以走到傈僳族的狂欢大本营——登埂澡堂。

每年春节，泸水县的傈僳族人，就会背着柴米油盐，举家来到这泡温泉，谈天说地、对歌跳舞，这样的习俗已经延续百年。

登埂澡堂会/图片来自网络

时过境迁，工业化的车轮碾着旧日的畅想滚滚而过。原本该是热气腾腾地地方，现在只剩下一潭死水。几根粗壮的金属管明晃晃地架在怒江上，一端没入正在建造中的温泉酒店。

很难想象吧，全村全县的傈僳族人，在酒店举杯同庆的样子？它会不会就此成为了老照片里，泛黄的记忆。

没有水的“澡堂”

03.听！是天使在唱歌

老姆登村的观景台，是观赏怒江大峡谷的理想位置。

村子位于碧罗雪山的半山腰上，是通往“记忆之城知子罗”的必经之路。

老姆登观景台

车子停在八角楼图书馆前的空地上，推门而出，时光戛然而止。

这里曾是碧江县府所在地，往来德钦与内地的人在此停驻，留下繁华与热闹的过往。

刚刚建成尚未投入使用就被废弃的图书馆

年，碧江被撤销县制，加上始终存在的滑坡隐患，居民集体迁出，县城被废弃。

二十多年过去了，青山依旧，故人已去。

游客穿梭在街巷中，找寻着岁月的痕迹。

很遗憾，我并没有从斑驳的墙体上读出追忆和感思，于我而言，这仅仅是个颓败的县城而已。

但我想，突然被通知要离开自己的出生地，突然停下原本已经规划好的生活，多少是件让人唏嘘和不舍的事情。

.10.23

知子罗

山上的云

重新回到老姆登时，已经雨过天晴。阳光洒在教堂顶上，世界都变得明媚起来。

这是怒江大峡谷中最早建立的基督教堂，也是老姆登被世人知晓的原因。

我们来的这几天，恰逢村里的节日。教堂前排起长桌，每人二十，就可以坐下来享用一顿晚餐。

老姆登教堂

但老姆登最让人惊艳的，并不是怒江大峡谷的风景，也不是教堂本身，而是信徒们的歌声。

圣桑说，“音乐起于词尽之处”，

哪怕一字不懂，依然可以为这天籁之音沉醉。

不能错过的中国好声音↓

一开始，我们只是抱着好奇的态度“进去瞧瞧”，但很快我就理解了众人对其推崇的原因。

当村里的男男女女、老老少少不约而同地唱响赞歌，大厅的气氛突然变得神圣起来，音符在教堂上空盘旋碰撞，像天使挥舞着翅膀。

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，此时此刻，我也愿意相信，神与我同在。

教堂内禁止拍照

题外话1：怒江的防疫宣传还是很到位的，即使在大山里，大家聚会也都有戴口罩。

题外话2：电影《大象席地而坐》预告片的主题音乐《大象》，就是来自位于怒江的老姆登基督教堂的主日礼拜赞美诗。

04.桥，是怒江重要的记忆符号

汽车沿江而行的时候，目光会不自觉地被江上的桥吸引。

怒江的桥，数量众多，形态各异，横跨古今，堪称“桥梁博物馆”。

六库通达桥

怒江的不知名桥系列

特殊的地形地貌，使当地的修路架桥工程变得异常艰难。年自治州成立时，怒江境内尚没有一座像样的桥梁。

人们囿于山林，进出只能依靠溜索。这是一种风险很大的运输方式，但因为便捷和成本低廉，在江两岸得到了广泛的应用。

随着桥梁在怒江上全面铺开，“溜索”正在逐步退出历史舞台。比如石月亮观景台附近的溜索广场，已经成为了游客体验式旅游的平台。

11/4

见证一个事物的消亡是让人遗憾的，但如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，优胜劣汰也无可厚非。

一座座架起的桥梁，让山里的人走了出来，也让更多梦想和希望走了出来。

年竣工通车的泸水市跃进桥是怒江州第一座跨江汽车吊桥

“怒江无桥不成路”，

对于当地民众来说，走过一座桥，不仅仅是跨过一道江那么简单，更是迈向一条摆脱贫困、拥抱富裕的康庄大道。

他们亟需要，一个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机会。

亚碧罗桥

/11/03

LUSHUI

如果要选择一处代表性的位置，我会推荐茶马古道丙中洛段尽头的“三桥并存”处。

茶马古道-三桥并存处

图片中最外面的一座是老朝红桥，经过半个多世纪的风吹雨打，桥面腐朽严重，目前已禁止通行；

中间的一座是新朝红桥，桥面全部由钢板铺成，连接起中国最后的茶马古道；

一座单孔混凝土大桥威风凛凛地立在最后，它是丙中洛通往西藏察瓦龙、察隅县的重要公路桥。

从铁索桥到钢缆水泥吊桥再到混凝土大桥，一代代的怒江人用百折不挠的勇气，打破了山河的阻隔，天堑从此变通途。

站在此处，你看到的，是怒江昨天、今天和明天不断发展的缩影。

泸水的高架桥

05.去到云深不知处

怒江州虽然是云南最贫困的地区，但也是云南首个境内景点全部免费开放的地区。

借由美丽公路，整个怒江州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旅游观景长廊。

满目绿色，是我回忆起这段路来最深刻的印象。

每座山，都像是盖着一块厚重的绒毯。

崖壁垂下的树枝，弯曲成桥洞的样子，交织成峡谷腹地，天然的绿色甬道。

山势绵延，雨雾朦胧，白云生处，有人家二三。

在贡山的西北面，就是有着“野生植物天然博物馆”之称的独龙江。

长久以来这里都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，因此也成为了我国原始生态保存最完整的区域之一。

被称为“太古之民”的独龙族世代居住于此，独特的纹面习俗为其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。

独龙族纹面女/图片来自网络

秀丽的风光和别样的民族文化带来的诱惑是巨大的，这是怒江所有景点中最吸引我的一个。

独龙江/图片来自网络

即使到今天，去趟独龙江也很不容易。99年开通的贡独公路，一直是保通性最差的公路之一。

短短80公里的路，竟有道弯，对驾驶者的技术和心理都是极大的考验。为此，我们做了很多的准备。

贡独公路/图片来自网络

然而天公不作美，瑞丽的疫情成了压垮这趟行程的最后一根稻草，处于中缅边境上的独龙江再度封闭起来，我们被拒之门外。

这是此行中，最大的遗憾。

06.人神共居之地

江流急转，在峡谷内辟出一块罕见的开阔地带，号称“千里怒江第一湾”。

到了春天，沉在江底的泥沙还没被掀起，江水还是绿松石一样的颜色。江心的坎桶村里开满了桃花，那是怒江最好的季节。

怒江第一湾

坎桶村

继续往前几公里，便进入了丙中洛。

这个云南最北面的镇子，常被人当作世外桃源。在这里，多个民族、多种宗教，以难以置信地方式和谐共处着。

苏格拉底说，“世界上谁也无权命令别人信仰什么，或剥夺别人随心所欲思考的权利。”丙中洛便用自己的方式，诠释着对“宗教宽容”的理解。

所谓人神共居，是人为自己打造出的洞天福地。

丙中洛镇

雄伟的石门关在路的尽头悄然洞开，怒江从高原流下，自此一泻千里。

石门关

丙中洛的另一个特别之处，在于它保留了中国最后一段活着的茶马古道。

这是一条和“丝绸之路”齐名的古老商路，具有不可估量的历史文化价值。

跨过桥，走进云中雾里村

我们稀里糊涂地闯了进去，和马帮擦肩而过。

马帮

/10/04

虽然叫马帮，但大部分是骡子，因为骡子更便宜耐用。

在告别马蹄声的同时，也彻底失去了方向。

鸡和鸭在聊天，狗和鹅在散步，寂静的村子里，唯独没有人声。依靠模糊的足迹，我们努力辨寻着可能的方向，好几次以为自己就要迷失在这座大山里。

后来才知道这就是雾里村

直到走过雾里桥，才在屋子的火塘边，找到了一位会说普通话的大叔。沿着他指的方向，我们走上了一条更加原始的土路。

好心的大叔家有个好看的院子

这是真正的、走了上千年的茶马古道。

一边是高山崖壁，一边是江水滔滔，人走在狭窄的土路上，需要时刻提防头顶的碎石和脚下的坑洼。

在《德拉姆》中，年轻的马帮商人在烛光下讲述着自己与哥哥共妻的故事，细碎温馨，回忆起来满脸笑意；

中年赶马人抚摸着被落石砸死的骡子，想着家里的女人和孩子，神情凄然，笃定要找头一模一样的带回去。

用脚步讲述岁月的故事，用悲欢填满沿途的风景，平凡之中的悲壮，最能让人体会命运的无常。

这一路，谈不上什么波澜壮阔，有的只是艰辛。

它要我们怀着敬畏，去复刻伟大。

古道留影

题外话丨茶马古道

指存在于中国西南地区,以马为主要交通工具的民间国际商贸通道，所交易的货物以茶叶和马匹为主。其中，那些门用牲畜从事长途贩运业务的人被称为“马帮”。

题外话丨德拉姆

田壮壮导演的纪录片，以马夫行走崎岖艰险的“茶马古道”为线索，记录了生活在云南、四川、西藏境内的横断山脉原住民的生活。

最早认识丙中洛，大概是在做西藏攻略的时候。

作为中国顶级越野线路丙察察的起点，它的名字就意味着“冒险”。每个劫后余生的人，都用自身经历为它镀上一层传奇的色彩。但像我这么惜命的人，只能是有心无力。

滇藏界

而命运的不期而遇总是让人措手不及，谁会想到丙中洛往北20公里就到了藏区？我甚至还没有从家开到西溪湿地。

滇藏界

丙察察的前段是那恰洛峡谷，植被稍褪，山石凸显，较之前多了几分凌厉。

那恰洛峡谷

一条条瀑布从天边飞下，在峡谷内敲出重重的回声。

沿途抓拍，出图全靠缘分

穿过乱石、穿过激流，

没有遇到点地质灾害，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走过丙察察

一不小心，我又走到了西藏。

滇藏界

一觉醒来，客栈里漆黑一片。缺水断电，似乎是这里的常态，老板娘优哉游哉地喝着茶，有种看破红尘的淡然。

窗外下着雨，淅淅沥沥；山上挂着雾，朦朦胧胧。

“那稀薄的空气中泛起一层淡淡的云烟，仿佛是梦中的纱帐，与瓷青色的天空相映成趣，随着每一口呼吸，每一次凝望，渐渐沉入一种深深的近乎迷醉的平静。”

我没有见过希尔顿眼中的香格里拉，但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这句话。

大音希声、大象无形。清晨的丙中洛，展现出让人肃然起敬的神性，柔和却坚韧。

丙中洛，好像被我拍残了

吃

在

怒

江

漆油鸡

怒江盛产漆树，傈僳族人取其种子榨油，便成了木质香味的漆油。漆油鸡，顾名思义，就是用漆油烹制的菜肴。味道很好，但颜色着实不讨人喜。漆油融开后，整锅汤呈现出深暗的棕色，宛如一锅中药。

需要提醒的是，每百人中大约有一人会对漆树过敏。我们用“拼死吃河豚”的勇气，尝试了此前从未碰过的漆油。幸好，平安无事~

漆油鸡

侠辣

鸡肉和漆油还可以煮侠辣（怒族语，即肉酒），这是怒族待客的上好食品，但在制作过程中加入了烧酒，会比较上头。

漆油

手抓饭

傈僳族怒族风味的手抓饭，与傣族的手抓饭在菜色上有所不同。主菜是烤乳猪、还有土鸡、琵琶肉、烟熏腊肉等，再配以蔬菜。用簸箕装着，一眼望去，“肉感”十足，人少的话还有可能吃不了。

在老姆登，8人份的手抓饭大约需要元。

傈僳族怒族手抓/图片来自网络

怒江鱼

怒江鱼的特点是无磷、皮厚、肉紧、味鲜。但在丙中洛镇上浅尝了一下，也许是厨师技术有限，感觉口感一般。

怒江鱼，什么品种我也忘了

杵酒

一进入怒江，师傅就提醒我们，不要轻易跟当地人喝酒，不然你有可能三天三夜停不下来。

怒族、傈僳族都好酒，早上有“早酒”，晚上有“夜酒”；初次见面要喝“见面酒”；日久情生要喝“同心酒”……总之，他们会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跟你喝酒，而当地的酒多是苞米酒。

住

在

怒

江

要票选怒江最佳留宿点，位于美丽公路起点上的六库当仁不让。泸水是怒江州政府所在地，六库又是泸水市政府所在地，这里住宿选择多、住宿条件好，性价比满分。

泸水外滩假日酒店

怒江中段住宿较少，主要集中在老姆登和贡山县城两地。老姆登最著名的是客栈，老板郁伍林是当地最早经营民宿的人，现在村里已经开了两家客栈，知名度高当然价格也比较高。其实当地经营客栈的一共也就几家，位置都比较集中，条件也都差不多，除了旺季房量紧张、需要提前预定之外，其余时间可以对比后再做决定。“老姆登”是白族语，意为“紫竹（实即金竹）生长的地方”。所以在当地，可以看到很多竹子外墙的房子。

老姆登村

如果不介意房间旧的话，还可以选择住在知子罗，价格比老姆登便宜一半。

贡山虽然是县城，但隐隐有被废的趋势，加上本身没有什么景点，所以只建议作为住宿的备选。

怒江的末端是丙中洛，这里是丙察察线的起点，也是茶马古道上的重要驿站，所以除了旺季，丙中洛并不缺住宿。但山高水远，住宿环境有限，在国庆节，你可以用一晚五星酒店的价格享受到限水停电的原生态乡村小屋哦。

丙中洛努瓦客栈

皇冠山

知子罗

老姆登教堂

雾里村全景

自然与社会、传统与现代，

相互碰撞、彼此交融，

在三百多公里的峡谷内，

迸发出激烈的火花，

阐述着撕裂之痛和生命之美。

让人沉默、让人思考、让人回味。

怒江绝不是我走过的地方中风景最好的，

但它拥有自己独特的文化和价值，

这种独特是无法被复制和模仿的，

所以我仍然看好它的前景。

对于怒江的未来，有种期待被世人看见，

同时又不希望因为被聚焦而迷失的矛盾。

老虎跳峡

老姆登观景台

图文

夏半夜